45、告白(1/2)
这种想要弥补某个人的心情,对陆燃来说是个完全陌生的课题。
作为一个资深学渣,一上来就做奥数,换谁都要胆怯。
而郑彦均也不愧是陆燃失散多年的亲弟弟,一听见要道歉,立马交白卷,“我不会。”
斩钉截铁又掷地有声的。
陆燃无语地撑着下巴,无不糟心地想,对这小鬼头果然期待就是损失。
他虽然没有幼稚到要对一个幼儿园小朋友落井下石,但也没温柔到能安慰他‘你还小,不懂也是正常的’。
闲闲地捡了根薯条喂进嘴里,就算翻篇。
郑彦均牛嚼牡丹似的嚼了两口,顿时福至心灵,“我妈每次打完我也会像这样喂我吃饭,我要是不吃,她就一直怼我的嘴。”
“……”
“然后就会和好。”
想起这些不堪回首的往事,郑彦均皱起包子脸,幽幽道,“这都是套路。”
陆燃偏头想了想,赫然发现这套路他们家也有。虽然没到喂到嘴边的程度,但也是追上追下威逼利诱地把他架上饭桌。
至于效果,就他亲身经历来看,确实是吃了就不气了。
难以言喻地飞了飞眉毛。
陆燃有些接受不能:“所以其实人的本质就是个饭桶?喂饱了就行?”
“……”
“那跟猫猫狗狗有什么区别?”
不知道有什么区别总而言之很微妙的郑彦均:“……”
默默放下了手里的汉堡。
-
为了给他集齐人偶,陆燃一口气点了六人份的儿童套餐。
两人合伙吃了一半,都格外腻味。
将没吃完的打包,陆燃收拾收拾心情,又带着郑彦均去了他常去的一家电玩城。
难得出来一趟,也心疼小家伙没什么娱乐活动,陆燃掂着手机里剩下的800来块钱,像个暴富的土财主,“敞开了玩儿,看上什么玩儿什么,别给你哥..姐省钱。”
前面的话太有吸引力,以至于都没听出来那个明显的卡壳。
郑彦均看看周边的游戏设施,又看看陆燃,明显就是放不开的模样。
陆燃无奈又好笑,直接按着人玩了几局刺激赛车。他技术好话还不多,正是小朋友最崇拜的那种大神形象。
郑彦均慢慢上头,也忘了担心钱的事情。两个人从中午疯玩到天黑,耗尽体力后终于打道回府。
开心了以后的小孩粘人属性大爆发,不是要牵手就是拉衣角。
一大一小走到家楼下,陆燃刚摸出钥匙,余慧就打电话来了。开门让舔着圆筒的郑彦均先进去,陆燃按亮电灯,同时点了接听。
和所有的夜市街一样,爆炸的通俗音乐与沸反盈天的人声永远相配。
余慧扯着嗓子喊他,“小鱼?回家了没有?”
陆燃:“刚到。”
问过两人的晚饭,陆燃怕大人觉得宋之鱼乱花钱印象不好,特地隐去烤肉没说,只模棱两可地给了肯定回答。
余慧放了心,这才提了正事,“你帮我去街上王家菜馆问问看他们家还有没有牛肉,我刚才跑去超市看了一下,没有合适的。”
余慧一边给架子上的串串翻身一边还奇怪,“今天真是邪了门儿了,每桌都要牛肉,有个还一下要了三十串!平时准备多的时候又不见着说要吃..”
做生意时总是会遇见这样那样的情况,陆燃附和了两句,收了她微信转过来的钱,叮嘱过郑彦均不要随便给人开门,这才关了门出去。
帝都的晚上干燥而凉爽。
郑家所在的小区虽然老旧,但也正是得益于此,夜晚才更像夜晚,月光也更像月光。
余慧口中的王家菜馆和学校一个方向,店面不大,也没什么记忆点。
陆燃之所以能对的上号,还是因为周四放学回家那天,有两个中年妇女在大街上吵架,他无心瞟了一眼,正好就看见了招牌。
上了三级阶梯进了门,即便是周末,店里依旧冷冷清清的。
只有两三个晚归的白领在吃套饭。
架在高处的电视放着八点档,激动的人声压不住老旧电风扇的噪音。架子下面坐着一个穿着花围裙的胖阿姨,后颈仰出两层游泳圈。
像是沉迷在了精彩剧情里一般,连人进来都没察觉。
陆燃客气喊了声老板,胖阿姨转过来脸,赫然就是前天吵架的其中一员。
陆燃:“……”
陆燃眼熟这条围裙,记得她一口气骂了两分钟不带重样的。
见到他来,胖阿姨也没起来,只不咸不淡地瞟了瞟他身上的校服,淡声问,“吃什么?”
“……”
这爱答不理的懒散态度,一看就知道嫌他没赚头。
活该生意差劲没人来!
有求于人,陆燃也不好发作,只能强撑着客气跟她说,“是郑家烧烤的老板娘让我来的,想问问你家还有没有牛肉,能不能卖我一块?”
生意人之间的交情不止于超市没货的情况。同样的东西,超市与市场卖的价格也相差甚远,小本经营的生意人舍不得钱,便会和熟识的人之间互相匀一匀。
本来也算是一件好事,然而这种巷弄里的人情向来复杂,里面的门道也多。
虽说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有几分街坊情谊,但毕竟同是做吃食生意的,或多或少还是有一层竞争关系在。
大家都有生意心情好的时候关系自然不错,但只要有一方不如意,这段关系就要大打折扣了。
今晚这种情况要是换了余慧来,匀是能匀到这块肉,可少不了要被酸两句。
可换了宋之鱼,这位阿姨显然有别的兴趣,“哎呀你就是他们家那个新闺女吧?长得还挺漂亮的啊!”
热情得仿佛换了个人般,眼看下一秒她就要来捉他的手热情拉家常了,陆燃防备地往后退了一步,“可能是吧..”
像是没看见他的抵触,胖阿姨还问,“叫什么名字来着?”
“……”
莫名就不想告诉她。
陆燃含糊地说了个小名,“小鱼。”
“哦对对对小鱼,我记得的记得的!”胖阿姨回来打量着他,“几岁了?”
“……17。”
“嗯,是差不多,现在读高几来着?”
“……”
莫名像是进了什么相亲栏目,陆燃心里不耐,匆匆答了句高二。
怕她还要继续往下问,陆燃抢先开口,“你们家有肉吗?慧姨那边还在等。”
为了佐证自己真的很着急,陆燃还刻意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。
然而并没有什么用。
“唉呀着什么急,”王菁嗔怪地拍了一下陆燃的肩膀,大声道,“我还不知道余慧?就是喜欢瞎叫唤瞎着急,不要管她!”
“……”
正无聊的人好不容易逮到个感兴趣的人,不好好问个痛快哪愿意放手让人走。
随手从白色塑胶口袋里抓出把葵花籽,也不管陆燃愿不愿意,直接分了他一半。
“说起来你和郑家那两口子是什么关系哦?他们对你这么好。”
手心里突然多出来把瓜子,陆燃看了一眼耳朵还在飘的塑料口袋,感觉像捧了把烫手山芋。
嗑,嗑不下,甩,甩不掉。
耐心条进入红色倒计时,陆燃强忍着不耐,随口敷衍,“远房亲戚。”
“远房亲戚你怎么跑到这里来念书啊?爸爸妈妈不管的?”
或许这是正常人的第一反应吧。
可陆燃听到她后面问的那句话的时候,只觉得有股邪火燎了眉头。
知道宋之鱼从小就没了鱼爹鱼妈也就是这两天的事情,陆燃虽然表面不显,可心里像揣地雷一样仔细揣着这个话题。
虽说这人可能就是无心随口这么一说,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的,要是真换了那只鱼来听,私底下也不知道要伤神多久。
答应过她不能给郑家人带来麻烦,陆燃深吸一口气,按下拆店的疯狂思想,尽量简短地回答,“这里条件好。”
否则他怕杀气藏不住。
“那当然好啦,也不看当初老郑走了多少关系花了多少钱!”
“哎哟不是阿姨说啊,你可得把你郑家叔叔当亲爸啊,就为了你读书这事儿前前后后不知道跑了多少家学校,人都跑瘦了几斤呢!”
作为全国的枢纽和中心,帝都既是一座包容的城市,却也是一座残酷的城市。
尤其是对学生来说,户口二字就像是王母娘娘拿簪子划出来的那条银河。自身条件不够硬又没麻雀帮忙,真的就只能望洋兴叹。
郑州民夫妻经营的不过就是个小本生意,再怎么努力能力也就在那里。虽然很现实,但单凭他们,宋之鱼不可能能够插班到十一中来。
估计是靠成绩硬进的?
陆燃刚想到这一茬儿,胖阿姨就来泼冷水,“不是阿姨要说你啊,你那成绩也真是太差了点,人家稍微好点的学校都不想要,怕你拉低班上平均分!”
陆燃:“谁?”
谁成绩差?
“你呀还谁,”王菁抽空回答他一下又继续说,“最后好像还是均均喏,班上有个有钱人家的小孩,说家里是在哪里开了个国际贸易公司还是什么哦,听说以前欠过你郑叔叔一个人情,这回就给你派上用场了。”
王菁可惜地吧唧吧唧了嘴,觉得郑家夫妇真是脑子坏了。这么好的机会浪费在一个外人身上,也不替自己的儿子将来考虑考虑,还是太年轻。
“……”
陆燃被她这一通话说得莫名其妙。
低头看了看,确实是宋之鱼的身体无误,于是比着自己的肩膀又问了一遍,“我?我成绩不好?”
八卦人最听不得的就是别人的质疑。
一看宋之鱼还不承认,王菁立马就将消息来源出卖了。
“唉呀你还不承认,我在这儿待了几十年了,什么人不认识啊?每天往我这儿过的消息有多少你能想象得到?”
陆燃:“……”
“第三中学老师就我这儿的熟客,当时郑州民要给你递材料还是找我搭的线,人老师亲口跟我说的,那还能有假?”
陆燃皱起眉头,“他说什么了?”
“你这孩子跟我这儿装傻还是怎么呢?”王菁唾沫横飞,“你那档案里写的,从小学开始成绩就是最差那等的了,白纸黑字的人还能冤枉你?”
“……”
“就为这个我还受了通埋怨呢,人老师让我别什么人都往他那儿塞,学校也不是收容所什么坏的烂的都往里收..”
她一得意,话就关不住地往外漏。
说完以后又觉得不妥,堆起笑容开始打圆场,“哎呀不过以前归以前,以后努力也就行了。”
被这完全颠覆了认知的一番话埋住,陆燃根本没去听她后面说的那些废话。
脑子里全是她说的最差与不及格,耳边的声音时隐时现的,像是坏了的收音机。
“还有一年..机会..准备..好好地就行,”王菁漂亮话说了一堆,最后还是没忍住感慨,“所以说这人啊,还是有命!”
“……”
“小姑娘命好,碰到贵人啦!”
这话放在宋之鱼身上就像是个讽刺。
陆燃心里一毛,不耐烦听,语气也格外不好地,“您这肉还拿不拿的出来了?都说了那边等着要呢!”
刚好闲话也说够了,王菁站起来,朝着墙角立着的保鲜柜走去,“小姑娘家家的脾气这么大,小心以后嫁不出去哦!!”
她挑挑拣拣,拣拣挑挑地拿了块看起来最丑的出来。
陆燃虽然看不懂肥瘦肉质,但也知道这个不好,当即道:“……我要旁边那个。”
王菁不肯,“你以为这是超市随你挑啊?我这留着有用的不能给你!”
“那要另外一边的,反正不要你手上那块。”
毕竟是给钱的交易不是白拿,陆燃觉得再怎么着自己也有选择的权利。
王菁:“那块要贵点。”
陆燃:“……”
陆燃真是服了这人的无耻了,就指着他什么都不懂哄傻子玩儿呢!暗暗翻了个白眼,将余慧搬了出来,“慧姨说明天来给钱。”
接连在个小姑娘面前吃瘪,王菁心里开始不痛快了,嘀嘀咕咕说了几遍没这规矩,陆燃都假装听不见。
来气地将肉拿塑料袋装了,王菁赶他出去,“拿去拿去赶紧走,要不是看在你阿姨的份儿上,才不给你。”
临了也没忘记强调,“记得明天让她过来!”
事情办好,陆燃一分钟都不想多待,拿着东西直接扭头就走。
身后的嘀咕声没停,像是故意要说给他听一般突然加大了音量,“真是没爹妈的孩子,连句谢谢都不会说,没规矩!还有得学呢!!”
店里剩下的那桌人被她这声音惊动,下意识往外看了一眼。
陆燃脚步骤停,从这一句就想明白了,这人是揣着明白装糊涂。
明知道宋之鱼幼年失亲还要佯装无知地踩她痛处,明知道这样的人生会有多辛苦却还要说她命好。
根本就是,想看她伤心痛苦好让自己扭曲的心理得到满足。
贱到家了!
从进门压抑到现在的血气全线爆发,一个劲儿地往上涌。陆满脑子都是那句尖锐的没爹妈的孩子。
回头的力道重得不正常,像是要将人生吞活剥了般地咬着字,“你他妈说什么呢?说谁没规矩呢?信不信老子把你店掀了?!”
少年不经事的狠戾全写在眼睛里,像燃了两把熊熊鬼火。背着光,却更清晰。
王菁被他这副要拼命的架势吓了一跳,也是没想到居然能在一个小姑娘身上看到这样强大的气场。
但再怎么说也是久经江湖的战斗人员,听到那异想天开般的后半句话就笑了,“掀我的店?凭你?少在这里笑掉老娘大牙了!”
心惊肉跳的感觉只有一瞬,在自己熟悉的地盘上,还能让个黄毛丫头骑到脖子上作威作福?
挽起能抵陆燃两只胳膊的手臂,王菁叉腰尖声嘲讽,“我就是说你又怎么了?孤女还不让人说了?真以为大家都不知道你们家那点儿破事啊?”
“个天煞孤星还在老娘面前横,赶紧有多远滚多远,踏我的门我都嫌晦气!”
“不知道死哪儿的臭乡巴佬嘴巴不干净,我看你家里人都是你克死的小孤崽子..”
她骂得难听,店里坐着的人也听不下去了。收拾东西站起来,委婉劝道,“算了吧老板娘,算钱。”
王菁:“十五,放在桌上就行!”
她没骂够,盯着人掏了钱以后又转过来和陆燃对峙。一张厚唇张张合合,如蛇吐信,尽是恶毒得脏耳的字眼。
这辈子都没被人这么指着鼻子骂过,陆燃捏着拳头的指骨泛白,像是下一秒就能穿皮而过。
他的确是他们家里最浑最坏最不服管教的那个,但也不是真的什么下三滥的话都能说得出口。
气得脸色发青,回身一脚将店门边上的油腻招牌踢倒,还要踩上两脚。
陆燃:“老子天煞孤星,头一个他妈就克死你!克得你棺材板都没得睡,狗屎都没得吃艹!!”
没想到她居然敢砸自家招牌,王菁气疯了,冲过来就要动手。
陆燃哪可能站着让人打。
他现在体型不占优势也没什么负担,抄起扫把就往脸上怼。
这是王菁用来扫大街用的旧玩意儿了,塑胶扫帚头缠绕成一整块黑面,粘着树叶烟灰臭不可闻。
王菁一个紧急刹车,往后退的时候一个趔趄好险没摔下去。又尖声骂了他两句,捞起旁边的畚斗就要跟他硬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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